是啊,钱家遭的灾不是更多么?连钱太太都随着儿子去了。战争是男人的事,可女人得陪着一块儿死。
连冠家那么巴结日本人,都完了。战争就像一张蜘蛛网,蜜蜂落进去,得死,苍蝇落进去,一样也得死。
李四爷被踢死了,谁又能预料得到呢?
孙七在哪儿呢?小崔,还有小文夫妇,都死了。扎棚子的刘师傅又在哪儿呢?
这么个小地方,却有这么多人已经死了,再也见不着了!小羊圈的人可从来没有主动的攻击过日本人啊!这都是什么道理呢?
人活着,作完一天的工作,盼望明天过上更好的日子,就好像今天给花草浇水,为的是明天后天开花一样。人是被老天爷造出来的,但人能自己为明天作任何计划。可是,祁老人不敢给自己的明天作打算。他不再懂得他的世界了。
他不再早起。他讨厌早早起来,漫无目的的消磨掉一天。他把眼睛闭上,半睡半醒的躺上一个钟头,甚至几个钟头,直到他的一把老骨头躺的生疼,才会坐起来,叹口气。
韵梅不愿见到老人这半死不活的样子,但她没有能让老人高兴起来的办法。她知道,老人和小孩很像,一碗小米粥或者几块点心就能让老人家高兴起来,但北平人连这最起码的幸福,都已经被夺走了。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教她尽一点孝心。如今,她不仅是一个主妇,更是一个背负着无数责任的奴隶。她得去领共和面,得在空袭警报响起的时候去门外站着,还得在指定的时间内准备好旧铜,旧铁,包香烟的锡纸与用过的茶叶,等着上面来收。所以,她连和老人说说话的时间都被剥夺了。